荒凉兵团>历史>怦然心未动 > 第十章 傻瓜
    哦,娟子说到了实习的事,那我就先说说实习怎么回事吧。我就读的这所烂大学……唔,我又罪过了。学校再烂也是母校啊,子不嫌母丑,不管别人再怎么看不起我的母校,我都不该继续看不起她,更不该继续骂她烂。真该掌嘴!当然,我可以不喜欢她,但我必须尊重她,她也有资格享受我的尊重。如果我连对母校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那我这个学子就太没良心了。好吧,下边就说说我的母校吧。我的母校是学制两年的市属高师,出身确实谈不上高贵,但也没有卑贱到泥土里去。因为市属属性,母校生源除了少数来自边疆地区的代培生,剩下全都来自本市市区及下属各县,毕业分配一直都是哪里来哪里去。实习也是这样,哪里来哪里去,不同的是实习由学校统一联系安排实习单位,校车统一派送接返。不过,实习看起来简单至极,其实大有讲究。讲究就在每年都有极少来自县区的学生被安排在市区实习,而一旦被安排在市区实习,表现好了,毕业后就有留在实习单位工作的机会,从而幸运地成为市里人。安排在县区实习的学生则没有这样的幸运,他们不光没机会成为市里人,甚至没机会成为城里人,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成为在乡镇转着圈地打游击的非农户口农村人,即便像娟子这样来自城里的学生也徒唤奈何。所以,作为我们班留在市区实习的唯一那位,娟子说我春风得意还真不是讽我、挖苦我,而是羡慕、嫉妒,多少还有点恨的味道。然而,娟子冤枉我了。不错,我是成了幸运的那位,但我还真是没有春风得意的感觉。我连高兴都高兴不起来。为什么?因为娟子。因为娟子要被派送到县区实习。这就意味着我们必须分开,至少分开一个月。可是我一天都不想跟她分开,要么我们同去县区,要么我们都留在市区,怎么都行。可是,这是学校的既定方案,甭说是我,就是我们的班主任、系主任也没权力做出更改。为此,我曾私下里埋怨了小花许多遍。我能猜得到,我之所以幸运地成了那个唯一绝对是他的杰作。他对我说过替我考虑实习的话,他需要我对《团讯》编辑工作做好把关并对我的继任者进行传帮带,绝对是他、一定是他以工作的名义提前打招呼指名道姓将我留下的。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说句毫不夸张的掏心窝子的话,我跟小花非亲非故,仅仅为了工作那点说谁行谁就行的事,小花如此待我简直恩同再造,我便是备上一份厚礼亲自登门连磕三个响头谢他都毫不为过。可事实是我不仅没有想要感谢他,反而还一遍遍地埋怨他,真是亏了小花对我的一番好心了。

    “我可不想上山下乡!”娟子的手搅弄着一条小辫的辫梢,“我长这么大都没在乡下生活过一天,想想将来可能会在乡下过一辈子,我都有点不想活了。”“你不想上山下乡,我还不想留在市区呢!”我轻怼她一句。我不是为怼而怼,我是说的心里话,娟子不能留在市区,我情愿上山下乡追随在她左右。一个月的实习时间不长也不短,如果我愿意,如果我能积极些、直白些、大胆些,该出口时就出口,该出手时就出手,我有把握得到娟子的心和娟子的人。此前,我已经错过了那么多好机会,我现在已经觉醒,我不会继续错过。可是,我便是觉醒了又如何?老天又一次针对我了!六指手挠痒痒的小花啊,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你能请小花帮帮忙,把我也留在市区吗?”娟子这话透着明白,她已经猜到是小花的运作将我留在了市区。“咱们都一样,你什么话不能对他说?我告诉你,要想请他帮忙你得尽快,校车后天就开始送上山下乡的了,咱们县排在第三天。”“我当然知道得尽快,尽快!我就是想问问你,就算小花愿意帮忙,还有可能改变吗?”娟子语速急迫。“我又不是校长,能不能改变我怎么知道?我觉得吧,只要你想留下,不管能不能改变你都得去找小花,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再说。”“那就明天一早去找他?”“一早是多早?你再急也得等他上了班啊,他不来上班你再急何用?”“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不能。”“我就知道你不能!我就知道我的事你不想管!”娟子生气的感觉。“这哪跟哪啊!如果我有能力管你的事,还用得着在这里听你叨叨?甭说全班就一个名额,就是全校就一个名额我也得给你啊!”“这还差不多。”娟子的手放下了辫梢,抬头轻轻叹口气,又摇摇头,“唉,我是感觉一点希望都没有了。我问你,要是我必须上山下乡,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愿不愿意跟你一起走?我当然愿意了!可是我能吗?我给留在市区了啊!我突然感觉好悲哀,也好无奈,有一种被命运捉弄又不得不屈从的感觉。“喂,问你话呢!”见我没做声,娟子追问一句。我苦笑一笑:“你说呢?”“我说?我说你当然不愿意了!我问你,你不回答,你回避,这就已经表明你的态度了!”“我愿意!”我说。“不是被逼的吧?”“谁逼我?你逼我?你逼我了吗?我是给人一逼就改变决定的人吗?”娟子给我问的不做声了。“要不这样,咱们不妨一颗红心做两种打算。”我考虑着说。“什么意思?”“明天你去找小花。我去找方哥。”“你找他干啥?”“我找他提出申请,上山下乡。”“安慰我吧?”“怎么是安慰你?是一颗红心两种打算。我不是打你的破头血,你留在市区的可能微乎其微。但是,我如果申请上山下乡可能不会太困难。”“这样说,明天我就没必要去找小花了?”“怎么没必要?是很有必要。万一能成了呢?我们都留在市区不更好?”娟子沉吟了一下:“那……明天我去找小花,你先不要找方哥。”“我也没说明天找方哥啊!”娟子嗔了我一句:“你不刚说明天我去找小花,你去找方哥的嘛!”“是啊!可是,明天你去找小花,这句话后边是句号,是句号,你的明白?”“我的不明白!”娟子忍不住笑了,举起粉拳捶我,“又调皮了是吧?谁知道你是句号啊!你又没说!”我抓住了娟子的手,顺势把她揽过来,娟子就偎在了我的怀里。我轻轻地拍拍她的后背:“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要做百分之百的努力去争取,不要灰心,祝你好运。”这是我第一次主动搂抱娟子,可是,这一次我又没亲她,又没说“我爱你”,我感觉后边我有的是机会。

    次日晚八点,我和娟子几乎同时出现在法桐树下。“小花说了,他会尽力去大领导那里帮我游说的。又要我不要抱太大希望。我能听明白,小花的意思根本就没希望。”娟子的语气很忧郁。“没什么,你没希望,我有希望。明天我就去找方哥。”“我想你还是不要去找方哥,毕竟机会太珍贵,千金难买,放弃了太可惜。”“为了你,我情愿放弃。”我直截了当、斩钉截铁。“有这句话就够了。”娟子默默地走到法桐树的另一边,倚着法桐树,闭着眼。我跟过去:“请你相信我。为了你,我情愿放弃。”“不要说了。我是不抱任何希望了。你越这样说我越纠结。”“为什么纠结?我都不纠结,你纠结什么?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向方哥正式提出申请,上山下乡!”

    自实习方案公布以来,方哥每天都是第一个到办公室上班。这天也不例外。“什么事?”方哥来到办公桌前刚要坐下,回头看见悄悄跟进来的我。“有事。不是大事。”我故意说得轻描淡写。“还说不是大事?这简直是终身大事!”方哥看了我的申请报告,脸刷地撂了下来。方哥是一个沉稳有涵养的人,向来不喜怒形于色,但这次几乎暴跳了,“你先不要申请,回去好好地想想。”方哥有些粗暴地示意我出去。“我想好了。”“想好了?我说你这个同志哥怎么了?不知道这个申请递上去意味着什么吗?”“我知道。”“知道还这么干?脑子进水了?这样吧,这东西先放我这儿,你回去继续想,明天早上再来告诉我是递交还是收回。”

    “明天你还是收回来吧。”晚上,法桐树下,娟子幽幽地说,“这么好的机会放弃掉,除非是傻瓜!”“我就是想发扬一下傻瓜精神。”“我可不想你是个傻瓜。”“我当然不是傻瓜,但为了你,我情愿做一次傻瓜。你放心,申请报告我不会收回的,我就是要跟你一道上山下乡。”“你这样会感动我的。”“真能感动吗?”“真能。”“真能就好。”

    依然是晚上,依然是法桐树下。天很黑,很阴,像是要下雨。偏偏最靠近的路灯也坏掉了。我刚刚来到树下站定,树后突然冲出一人上来抱住了我。是女人,这是我的第一感觉。因为这人的胸脯鼓鼓的,软软的。不是娟子,这是我的第二感觉。因为这人身上带着浓郁的香水味,娟子从来不洒香水,也从来没这么疯狂过,上来就给我一个熊抱。那么,这是个什么女人?会不会因为天黑认错了人,把我当成了她的情哥哥?我吓了一跳,正要问是谁,那人就嗤一下笑了,还真是娟子。“哈哈,吓到你了吧?”娟子在我脸上亲了一口。“发什么疯?得荆州了?”“当然得荆州了。”娟子欢喜地蹦了两下,“我留下了!我留下了!我留下了你知道吗?”“谁告诉你留下了?”“小花,小花啊!半下午,我正在宿舍打点行装,小花派人叫我去团委办公室。我立刻就去了,一进门小花就恭喜我,说我真走运,在最后时刻捡到了一张直达幸福彼岸的船票。啊,直达幸福彼岸的船票!你听听,连号称八路军政委的小花同志今天说话都这么有诗情了!搞笑不搞笑?你说,搞笑不搞笑?”娟子滔滔不绝,兴奋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小花说大领导刚刚给他打来电话,说我的事成了。小花还发了一通感慨呢!感慨什么?人往高处走对吧?偏有不愿意往高处走的,偏有自愿放弃留在市里工作的机会,非要到农村广阔天地大干一番事业的!都什么年代了?思想还停留在十几二十年前?真不知有些人的脑子在想什么!”“小花的意思,你这个机会是别人放弃的?”“当然是了!没人放弃我哪还有机会?唉!原以为天下的傻瓜只你一个呢,谁知道还有比你更傻帽的!”娟子又在我的脸上亲了一口,“你是傻得真天真、真可爱!”我推开她:“矜持点好不好?半下午就知道成了,为啥不早说,现在才说?”“不就为了给你个惊喜嘛!”娟子的声音继续发着微颤,“你知道当时我是怎样的感觉吗?我当时就飘了,像云彩一样飘了!我一口气飘下楼,接着飘到你们宿舍楼下,然后突然想不能先告诉你,然后才想起来忘了向小花道谢了。于是我就又一口气飘上楼,向小花连连鞠了三个大躬,绝对超过九十度的三个大躬,然后又一口气飘下楼,接着飘到了我们宿舍,然后把我快要打点好的行装呼啦往床上一撒,那行装就撒了一床!”娟子连说带表演,特别飘下楼、飘上楼的动作,翩翩跹跹,简直比跳舞还跳舞。还有说到向小花三个九十度大躬的时候,就是实实在在地对着我鞠了三个大躬。我说:“别疯了,好不!”“我疯了吗?我没疯,我清醒着呢。”娟子站定了,“要说疯,我还真是有所体会了。足球场上一旦出现压哨进球反超绝杀,那制造绝杀的球员就一定会疯狂地奔跑、滑跪、翻跟头、长啸、怒吼。那样一种疯狂,以往总认为至于如此夸张吗?不就是进了个球嘛!现在,不再这样认为了。我现在就有那种压哨绝杀进球的感觉,那种需要肆意疯狂、尽兴释放的感觉,那种爽爽爽的超级爽感觉。除了压哨绝杀进球的感觉,我还有一种绝处逢生的感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一种死而复生的感觉,一种午时三刻已到即将被开刀问斩而突然接到救命圣旨的感觉。”

    娟子喋喋不休,说了一片一片又一片,但一直没有提到我上山下乡申请报告的话题。她不提就罢,她正被幸福和幸运的情绪围裹着、感染着,她现在关注的只是她自己的幸福和幸运,不可能想到别的任何事情。但是,我跟娟子不同。娟子越是忘乎所以,我越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越觉得娟子的幸运和幸福全与我无关,越觉得心中有一种无以言表的失望和失落,以及隐约而至的莫名的担忧和恐惧。而这莫名的担忧和恐惧正是来自我放在方哥那里的上山下乡申请报告,因为我没有听从方哥的话今天早上去见他。

    “你在想什么呀?你怎么总不说话呀?你不高兴吗?”“我高兴啊!我倒是想说话,那你也得给我机会让我插句嘴啊!”“我现在给你机会了,你说吧。”“你……你真香!洒香水了?”“是啊,洒香水了,我还刷牙了呢!”“刷牙?都早上刷牙,谁家晚上刷牙?你神经病啊!”“你……你才神经病!”娟子生气了,转身过去,背对着我。我想仰天叹上一叹,慢慢抬起脸,突然感觉是下雨了,毛毛细雨:“哦,下雨了,赶紧走吧。”“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娟子也抬头看看天,一边看着一边有板有眼地背起诗来,背过了,又接着背起来,“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真是好诗啊!”“好诗好诗,你就不要发旷古之幽情了,我的头发都淋成好湿了!”娟子一乐,转过身,拂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我的头发也淋成好湿了!那就走吧,回到小楼听春雨去,看明天早上有没有杏花卖。”

    娟子要回到小楼去听春雨,我可没有那份闲情逸致,毛毛细雨早把我的心淋得湿透了。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让我一夜无眠,但尽管一夜无眠却也没有听到一丝雨声,天明也没有听到有人叫卖杏花。

    天明碧空如洗,空气清新无比。我的心却依旧潮湿。我的不好的预感也果真变成了我最最担心最最不想看到的现实。“你的申请获批了。”方哥一脸遗憾地对我说,“昨天早上你没过来,我等了你一上午,下午才把你的申请送上去,立刻就获批了。”方哥遗憾我更遗憾。但对于这样的结果,我没什么话说。我没有抱怨方哥,我没有理由抱怨方哥,我没有理由抱怨任何人,如果要抱怨只有抱怨老天又一次针对了我。我不光没有抱怨方哥,我还谢了他。但谢了他之后我的脑子就一片空白了,我的脑子一直空白到晚上,一直空白到来到法桐树下,一直空白到娟子带着浓浓的香水味出现在我的眼前。

    “真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娟子喃喃着,很伤情,也很激动,“这明明是你的机会,但是却成了我的机会。你放弃了已经到手的机会,却被我抢了来。这样的机会我不能要,我要了这样的机会我会内疚,我会不安。”“这当然也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的脑子已经不再空白了,“但是,这已经成为事实,已经不能再改变,我们就接受吧。我能接受。你不要内疚,不要不安。现在不才是实习吗?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我们不要只看到眼前,我们还有以后嘛。”我努力保持平静,努力安慰娟子。“怎么不能改变?这不刚刚改变吗?这样的结果你能接受我也不能接受。这对你太不公平。明天我就去找校长,亲自去找他,对他说明实情,结果还会改回来的。肯定能改回来的!”“不要胡思乱想了好不好?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你以为这是在你家?不是,都不是。这是学校,是工作。”唉,没有搞错吧?本来该她安慰我好吧,怎么我反倒安慰她了!娟子于是就安定了,稍微安定之后,就很突然地抱住我:“你真是个好人!大好人!”接着就亲我。我躲闪着不让她亲,我心里很糟,没心情给她亲。“怎么了?我刚刚刷牙来的。”娟子说。“我没刷牙。”“我不嫌你臭。”“我嫌我臭。”娟子就放开了我,走到法桐树那边去。我跟过去:“你不要多想,不要以为我不情愿。我心里情愿着呢,我无怨无悔。事情并不糟糕嘛,我走了,你留下了嘛。再说,你也未必就是抢了我的机会,放弃机会的不可能就我一个!即使就我一个,我放弃了,你抢到了,我们不亏嘛!”“不可能就你一个?天底下还能找到第二个你这样的傻瓜吗?”娟子转身向法桐树,狠狠地在树上打了两巴掌,“你这个傻瓜!你这个笨蛋!你越这样我越想哭你知道吗?”“想哭就哭吧,我不劝你!”娟子还真哭了,我也真没劝她。要哭就哭吧,哭哭就好了。哭了约莫一分钟,娟子转过身:“你那么心狠,当真不劝我!”“我不劝你,你不也不哭了吗?”“我就是要你劝,要你劝!”“那就接着哭吧,哭到天明,我再劝。”“我才不哭到天明!”娟子差点破泣为笑,“明天还得去单位跟指导老师见面呢,我哭成了红眼猴,怎么见人家?对了,明天我去见指导老师,你一定要跟我去,陪着我,给我当保镖。”“你就一个小实习生,用得着摆这么大的谱吗?还要带着个保镖!”“当然得带着保镖了。我可是千金小姐。千金之躯,值钱着呢。你不怕给人抢去,我还怕给人抢了呢?”“我又不能天天保你。”“用不着天天保,保这一回就行。给他们知道我这个将军楼出来的千金大小姐已经名花有主了就行!我也不会让你白保这趟镖,你上山下乡,我也保你一趟。”“让他们知道我这个癞蛤蟆有白天鹅等着了?”“谁等你啊!你想得美!”

    娟子的实习单位距离学校才一站路,一路说笑着步行还没用到二十分钟。我见到了娟子的指导老师,大学毕业才刚两年的小伙子,皮肤白净,一脸络腮胡子。我跟娟子开玩笑:“这个大胡子看起来挺可靠的,但名字未必叫做思无邪。”娟子反过来开我一个玩笑:“阳光的人眼里春色无边,阴暗的人心里漆黑一片,你这人好阴暗啊!”我笑着:“我阴暗啊?我阳光好不好?我就是看到了无边的春色才这样说的。”

    娟子也陪着我上山下乡走了一遭。娟子告诉我她每个星期天都会来看我,顺便回家看看。我说用不着每个星期,中间我可以回去看你嘛。于是我们约定第一周她看我,第二周我看她,第三周她看我,第四周我看她。然后实习就结束了。我们还约定,见面就去方舆塔。

    但是,第一周娟子没来看我。我在方舆塔下等了她整整一天,没见她。于是,日落时候,我揣了冒昧到了她家,她妈惊讶地说了四个字:“没见回呀!”我甚是懊恼,但我很快释然。娟子肯定是故意的,让我好好地品尝一下她在方舆塔下等我的滋味。可惜没有下大雪,如果下了大雪的话,娟子此时也许正躲在一边偷着乐呢。

    第二周轮到我看她。星期六下午,我请了半个班的假,赶到车站刚好搭上开往市里的末班车。回到学校已经八点多,我直奔宿舍去找她。宿舍里没有灯光,显然没有人。去阅览室找她。也不在阅览室。再去宿舍找她,宿舍里有灯光了。阿月正在拖地。阿月家在市区,在市区实习,天天回学校休息。“她逛街去了。她回来早,我回来晚。我在大门口碰到她出去。我问她干啥去,她说是逛街去。我问她怎么不吃了晚饭再逛街,她说减肥,不吃了。”阿月向我交代得非常清楚。

    既然她逛街去了,我就等她吧。去哪里等?法桐树。法桐树距离校门不算太远,校门口又灯火辉煌,娟子回来了,我能看得见。

    娟子回来了,她走进校门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一点。我跑过去拦住她。“你怎么回来了?”她的眼神有些惊慌。“说好的今天回来啊。回来看你。”娟子身上有股浓浓的香水味。“唔,我忘了。我去逛街了。”“我知道你去逛街了,所以才在这里等你。走,法桐树。”娟子停下来,看看法桐树方向:“明天吧。我今天累了!”我突然上火了:“你累了?你有我累吗?我颠簸了二百里路,一直等到现在,我连晚饭都还没吃呢!我不光累,我还饿着肚子呢!”“对不起,我确实累了,明天吧。”娟子匆匆地走了,只留下越来越淡、最后淡到消失的香水味。